2018年,新的开始。在过去的一年中,中国在不断成长,变得更强更大:GDP大概是12万亿美元,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;世界财富500强公司中,中国已占115家;我们有着世界上最大的中等收入人口、最多的在校大学生。
对于一些企业来说仍旧处于焦虑中。因为机会,他们不断所追寻的东西。在过去,我们提到商业,脑海中第一个闪现的词便是竞争。而现在,你还来不及摆好姿势和竞争对手厮杀,用户就已变成了另一个物种。过去商业世界的主题是和对手竞争。未来商业世界的主题是追赶上用户。
《爱丽丝漫游奇境》里红桃皇后说过一句让人很费解的话,在我们这个地方,你必须不停地奔跑,才能留在原地。之前,会认为这是童话;2017年,会意识到这是现实。用户就像一条河,在奔腾向前;而企业与用户便是一个追赶的过程。
在未来18年中,一方面是大者越大、强者恒强;另一方面,是所有人都在逾越规则、所有人都在离经叛道,后面的很快就会超越过去。
对此,我将未来企业面临的问题总结成以下六点:
第一,我们不是强者,还能不能登上舞台?
第二,我们刚刚进场,怎么找到新玩法?
第三,跟不上变化,会不会被淘汰?
第四,中国经济增长会不会遇到天花板?
第五,中国经济增长有没有可持续性?
第六,中国能否赢得良性的全球发展环境?
而对于以上六个问题的结果,从我不断请教高人所得出的阶段性答案,将其总结成了六个脑洞,同时我也将其称为中国式机会。
动车组脑洞:弱者是否还能登上舞台?
沈南鹏:你看到的舞台单调,那是因为你没有注意到舞台本身正在变得更大。聚光灯下的主角在膨胀,但在聚光灯外,在更大的舞台上,有更多的角色在登场。
得到的作者之一刘润老师曾发出如下一个疑问:今年的一些热门企业来历都有点奇怪?他们大都出身在二三线城市。这些企业都不是从一线城市发展,而是从二三线城市的成功逆袭。
一线城市人口聚集多,信息传播快,示范作用好,为什么这些成功的消费品牌反而诞生在二三线城市呢?
一种产品,无论是价格、消费习惯、还是供应链的成熟度,只有通过城市检验后,才有可能在更大范围内进行复制。然而从中国人口分布结构来看,中国最大规模的人口聚集在二三线城市,他们更能代表典型中国人的生活方式。
二三线城市,虽不像一线城市庞大,但本身也是一个不小的人口规模和市场,同时也不像一线城市选择那么多、竞争那么激烈。于是,天然就成了消费品牌的实验室。
李丰说,如果拉长时间范围看,过去一百年全世界已经有三次消费升级。
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,英国向全球输出了立顿,还有一些酒类品牌;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,美国输出了沃尔玛、肯德基和麦当劳。上世纪80年代,日本贡献了索尼、松下等品牌。
按照现在中国经济增长的速度,可以想见,未来全球的大消费品类,都会有中国品牌的一席之地。
举个例子。
2017年,很多人都在谈论喜茶。其实,还有一家叫做古茗。7年前,它在浙江台州的一个镇上开了第一家店,今年开到了第1200家店。想不到吧?那他有什么诀窍呢?其实都是这种小知识。比如,他就发现,在小镇上开店,装修不见得要多高大上,但是灯一定要亮,要成为当地的路灯。镇上的灯光通常是很暗的,你的店特别亮,顾客就觉得这家店更好、更干净。你看,这种知识难吗?
这种知识,即使你不在大城市里,听不着热门的创业课,也见不着硅谷大佬,你也一点都不可惜,因为这些知识只能来自于实践中的点滴积累。在很多人眼中,这不是技术,不是创新。
但是不要忘了熊彼特的教导:创新是解决问题的能力。所谓的创新,没有必要走什么捷径,扎到最深深的现实中去,遇到问题解决问题。就像我们办公室的墙上有这么一句话:结硬寨,打呆仗。这是我们的商业信仰。
商业世界里有一些自古不变的朴素道理。比如货真价实,价格公道,童叟无欺,对客户诚信,做生意要赚钱等等。这可能就是下一轮崛起的创业者的群像。
这个认知,是我今年开的非常大的一个脑洞,我称之为叫动车组脑洞。
为什么这么说?
过去四十年,我们对于中国经济发展的基本认知,是火车跑得快、全靠车头带,先富带动后富,发达地区带动不发达地区,沿海地区带动内陆地区,一线城市带动二三线城市,精英带动普通人。在这个认知里,我们认为中国是一辆绿皮火车。
但是,从2017年发生的桩桩件件来看,中国已经分明是一组动车。很多人还不知道动车的原理,其实简单说,就是每一节车厢都有动力。如果靠火车头,车厢越多,就车速越慢。而在动车组,车厢越多,也就意味着动力单元越多,速度反而不会慢下来。这就是我们把这个脑洞称之为动车组脑洞的原因。
中国正在从一种追赶式的力量变成一种溢出式的力量。
热带雨林脑洞:刚进场,如何找到玩法?
在近两年中,有一匹黑马快速崛起快手。去年,快手的日活跃用户大概是3000多万;今年12月,它的日活已经过亿。这到底是为什么?
对此,快手创始人讲了一个故事:有一个老头儿,在快手上陪了我一年了,每天晚上他都要表演一段拉二胡。
有一天,我突然发现,不对啊,拉二胡一般都是右手持弓、左手握弦,而这位老人家是反的,两种可能,一种他是左撇子,这个可能性比较小。还有一种可能,说明他是一个孤独的老人,要么单身,要么老伴离婚或者去世。所以,他只能自拍双11广告。
这种生活其实一直都在,但是不可能被记录下来。为什么?因为电视台的摄影记者爬不了那么高。为什么现在可以被记录?因为这些工人每个人都有手机。而且在深山中都有网络。
最难被互联网世界连接的人、最难被记录的人、那些社会末梢的人,就这样因为短视频,被接入了这个时代。而快手这个连接器就抓住了这个机会。
每冲进来一拨人群,就成就一拨连接器,每成就一拨连接器,就诞生一拨商业新物种。
随着新物种越来越多,商业的打法出现了一种从流量思维到超级用户思维的转变。
过去,受互联网的影响,普遍企业都觉得主流的商业打法,应该是流量思维。一个网站需要更多的点击,一个小店也应该开在人流密集的地方。但是这个词背后是一种冰冷的心态。不论你是什么人,你在我的商业棋盘上,就是一个数字,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流量,用一个统一的词汇,掩盖了互联网世界的丰富性。
过去这20年,互联网人口红利爆发,大量的人从线下转到线上,从真实世界移民到网络空间,用流量思维来数人头,图进取,是一个不错的策略。但现在,流量越来越贵,而且都已经被巨头垄断。
那一个新的创业公司,要想崛起,没有流量还怎么玩呢?只好变玩法。
互联网人的狩猎采集时代已然结束,农耕时代即将开始。
什么叫农耕时代?就是圈一块地,种一季粮,精耕细作,秋收冬藏。至于能圈多大,看你的本事,但是对这块地上的每一棵庄稼,心态就不一样了。他们不是什么点击量,他们是活生生的具体的用户,他们是你的衣食父母。
2017年,吴声提出了一个词,叫超级用户思维。也就是说,因为新物种越来越多,商业的打法出现了一种从流量思维到超级用户思维的转变。所谓的超级用户思维,就是我不仅关心我有多少用户,我更关心我有多少超级用户。
超级用户模式虽然由美国人首创,但是中国市场正在赋予它更大的想象空间。
德鲁克说过一句话,企业的使命是创造并留住客户就像新加坡,我地方很小,但是我尽可能提供干净的市容,良好的法制,宽松的环境,丰富的全球资源链接,你来我这里,给我交点税,就像你给小区交的物业费。
但是这就够了吗?不够,超级用户思维不止是营利模式的变化,它本质上是一种商业文化的迭代。它还有一句更重要的潜台词:我希望你以我为荣。就像一个城市,我不仅要提供你生活的良好设施,我还要给你提供生活在这个城市的荣耀感。
面对超级用户思维,我们能做的只有量减少:
第一,要尽可能做让用户觉得长脸的事。
第二,就是绝不给用户丢脸。
而以上便是第二个问题的讲解,我将其称之为热带雨林脑洞。
比特化脑洞:跟不上变化会被淘汰?
想了解这个问题,我们就需要先来看下2017年变化最快的一个地方新零售。
它快到了什么程度?快到了,没有人明白它究竟是什么,所以,只好在老概念前面加了一个新字,管它叫新零售。
新零售的玩法和打法,今年看来只是一个买棋子、做布局的阶段,真正的好戏,得明年上演。
新零售说起来很玄乎,但其实本质很简单:
两个字,效率;三个字,高效率;九个字,用一切手段提高效率;十六个字,用一切手段全方位无死角地提高效率
有的,在数据算法上下功夫;有的,在支付上下功夫;有的,在物流配送上下功夫;有的,在建仓策略上下功夫;有的在创造场景上下功夫。
无论如何,本质上都是让你想要就要,马上就要。在你的购买欲萌发时,就能完成支付。在你的购买欲消退前,就能完成送货。
一骑红尘妃子笑,无人知是快递来。你看,效率的提升就是这样一点点挺进。当你意识到的时候,这一点一点的量变,已经积累到把你的生活改变。
也许会有人说:既然是效率战争,就很简单啊,找到货更快,支付更快,送货更快,不就行了吗?
你想过没有,在人的脑子里,还可以继续比拼效率。去年跨年演讲,我们提出了一个概念认知战。价格战,不管多惨烈,仍然是靠产品本身赚钱,战场仍然摆在商场里;而认知战,战场只在用户的头脑中。价格战的目的,是消费者仔细权衡之后,选择我;认知战的目的,是消费者只知道我。价格战的目的,是在比较中胜出;认知战的目的,是不存在比较。
速度、速度、速度,你看我们刚才讲,从货逼近人的速度,支付的速度、送货的速度到认知的速度,我们其实只是想问一个问题,这么强调效率、速度,演化这么快的领域,真的把那些不赶时髦的人甩出去了吗?
前几年,几乎所有产业的人都在谈互联网冲击,似乎互联网是一张过时不候的船票,过了这个村,就没有这个店,大家都深陷在所谓的转型焦虑中。
但是,在2017,连一个水果摊,一个烤红薯的,都已经被微信、支付宝拽到了线上,还有什么互联网转型的问题?
2017年,不管你原来有什么认知,什么处境,有没有互联网思维,不管你是一个传统超市,还是一个夫妻老婆店,都被资本,被阿里系、腾讯系的力量,用投资、并购、地推、补贴的方法拉上了轰隆隆的战车。
2017年,有一个词大热,叫赋能。这个词的发明人,阿里学术委员会主席、湖畔大学教务长曾鸣说:赢得未来的制胜法宝,不在于你拥有多少资源,而在于你能调动多少资源。
调动不属于你的,组织外的资源的方式是什么?就是你原来不能,但是我有办法让你能。这就叫赋能。反过来,我是一个小创业者,我怎么调动阿里的资源呢?就是反过来接受它的赋能。
去年,我们还是想:如何变成一个带有互联网基于的企业。而今年,只要你握住来自比特世界的那支赋能之手,就已经是一家互联网企业。还有什么转型焦虑可言?
而以上就是我们对于第三个问题所开的脑洞,比特化脑洞。
什么意思?
这个世界正在被迅速比特化、数字化。2017年,新零售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缩影。过去,我们一直认为,比特世界是一个需要我们攀爬的山峰。
但是,2017年,比特世界给我们开了一个大大的脑洞。原来它哪用你攀爬?它是主动匍匐到你的脚下,席卷你,拽住你,托举你,赋能你。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脑洞。
过去几年,我们经常会害怕一些大词。我们受到互联网思维、免费、共享、大数据、人工智能等等概念的冲击,我们一时恍惚,觉得这个世界下一秒就会变得陌生,我们会因此掉队。但是,明白了比特化脑洞,我们明白了,有两个趋势永远不变:
第一,无论产业怎么演化,都是往效率越来越高的方向演化。所谓的新零售,不过就是让更多的人,以更便宜的价格、更便捷的方式、更好的体验,买到更丰富的商品。这一点,不可逆。
第二,分工会越来越细。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,让专业的人只做专业的事。越专业的人,就越不会被时代抛下。这一点,也不可逆。
拔河脑洞:中国经济会不会遇天花板?
中国人口太多,资源太少,会不会发展空间不够,后劲不足?直言就是:中国会不会遇到增长的天花板?如果这个问题得不到回答,那么前面三个问题,不管是什么答案,都没有意义。
2017年,我问遍身边的朋友,哪个时刻你觉得很重要?这回我问的是外交学院世界政治研究中心主任施展老师,他说是10月20日。
那一天,坦桑尼亚批准了巴加莫约(Bagamoyo)港口项目。这个港口预计3年后建成。建成之后的吞吐量相当于现在非洲东部所有港口的总和。这是中国无数个海外建设项目中的一个。那为什么这个港口很特别?
我们先来看一眼坦桑尼亚的地图。
这个红点的地方就是巴加莫约(Bagamoyo)港口,它连接着坦赞铁路。坦赞铁路,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国援建的项目。质量非常好,但是现在运行得并不理想。为什么,因为这条铁路沿线没有什么大城市。现在每周只能开行两三趟车,开起来也是晃晃悠悠速度慢得很。
但是,坦赞铁路的两侧还有一个别名,叫南方粮食走廊。可耕地是9亿亩,80%都没有开发。
巴加莫约港口修建以后,这片地方就可以和全世界,尤其是和中国连接起来。那是什么结果?放飞下想象力。
中国的耕地非常有限,大家都知道一个数字,就是18亿亩耕地红线,这是确保中国粮食安全的底线。其中有5.5亿亩耕地是种玉米的,这里面相当部分是做饲料用。
想象一下,如果我们把这些饲料用地转移到坦桑尼亚去,用他们的5亿亩土地来种中国需要的饲料。这并不会影响到中国人的粮食安全,最多对猪的粮食安全有点影响,但是中国这边就有可能腾出来几亿亩的土地。
在这样一种连接中,受益的绝不只是中国。
这个事情,其实是在提醒我们,思考今天的中国,已经不能局限在中国本身。我们刚才那个问题,中国会不会遇到增长的天花板?这个问题必须在全球的框架中才能找到答案。
世界不再只是国与国的拼图,而且是由基础设施连通的网络。世界不再是分散平摊的块块,而是连起来的点点和线线。世界越来越像互联网。
光占有,不连接,就是一个资源孤岛,是没有用的,这就是把世界看成块块逻辑的bug。
但是如果把世界看成是点线网呢?那注意力就是放在基础设施上,放在互联互通上,放在塑造和维护供应链上。
在《超级版图》这本书提出了拔河游戏这个精彩的比方。美国和中国这两个大国其实是在走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模式中。美国人眼里的博弈,是一场拳击比赛;而中国人正在进行的,是一场拔河游戏。我们来看看这两种博弈逻辑的区别:
拳击比赛是强者的竞技,是有准入门槛的;而拔河游戏是所有人都可以参与的,人人都可以有贡献。
拳击比赛以击倒对手为目的;而拔河游戏只是想把供应链上高价值的部分拉过来。
拳击比赛取胜的关键是让自己更强大;而拔河游戏取胜的关键是让更多的人站到自己这一方。
拳击比赛的输家必须离场;拔河游戏希望人人都不要松手
拳击比赛之所以玩不下去,因为世界已经越来越混为一体。
中国正在参与的拔河游戏的逻辑来看,所有国家的人口、产能、资源、资本和技术,都共生在一条供应链上,休戚与共,谁也不能放手。这里面的博弈再也不是你死我活的问题,而是绳子往哪移一点,主导权多一点、还是少一点的问题。
那么拔河游戏里面,谁能获得主导权呢?有经验的人都知道,胖子多的、肉大身沉的、心更齐的有优势。在拔河游戏里,人口规模、市场规模、产业规模,就是决定性的因素了。
说到这,你才会理解,为什么中国会在全球那么积极地去参与修建基础设施、去维护供应链,为什么积极地倡导一带一路。
拔河游戏不关心什么是你的什么是我的,只关心价值的移动方向。
理解了拔河游戏,你就会明白,中国和美国,这世界上的两个大国,也许根本就不在一条赛道上竞争,甚至根本就不在同一幅地图上竞争。它们看到的是两种图景,实践的是两套逻辑。
不要以为两套逻辑,就一定有好有坏、有优有劣。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尼尔斯玻尔说,一个深刻的真理的反面,可能是一个更深刻的真理。
还记得我们刚刚提出来的第四个问题,中国的经济会不会遇到天花板。还记得我前面说的么?如果这个问题得不到回答,那么前面三个问题,不管是什么答案,都没有意义。
听完拔河游戏这个比方,有没有一种开脑洞的感觉?而这就是针对第四个问题所开的脑洞:拔河脑洞。
终点站脑洞:中国经济增长的可持续性?
这个问题之所以如此重要,是因为它看起来很宏观,但是它关乎到我们每一个人的选择。
好像一直有一个声音说,中国的发展模式并不独特,所以持续性并不好。
这种声音中最典型的,就是日本学者提出的雁阵模型。简单说就是:随着成本提高,产业会在不同国家之间转移。
日本承接美国的产业转移,亚洲四小龙承接日本,中国承接亚洲四小龙。所以,21世纪初,中国才成了世界工厂。所以任何一个国家,都只是产业转移的中转站而已。
这里面包含两层意思:
第一,中国在雁阵中永远也不会是领头雁,你虽然规模大,但是你干的是低端产业,是别人转给你的。
第二,随着中国各项成本的提高,世界工厂的地位迟早是要交出去的。这就是可持续性问题。
在过去十年中,中国劳动力成本上升了5倍,已经接近于发达国家水平。但是,制造业向中国集中的趋势仍然没有减缓。那说好了的产业转移呢?中国为什么还没有掉到那个预言中的大坑里?
2017年,我遇到了一个人,他给了我这一年最大的一次思想冲击。这个人就是前面我已经提到的,外交学院世界政治研究中心主任施展老师。
而以下,外交学院世界政治研究中心主任施展老师,就关于中国到底是什么,中国为什么会有今天的成就,中国到底有没有前途,中国在世界上的真实角色是什么,他跟我讲了4个小时。
这个解释的核心着眼点在于,这一轮产业向中国的转移,到底是西方国家不愿意干了,转到中国来?还是他们干不了了,转到中国来?这是这个解释的核心。
施展引入了看这个问题的一个新维度,过去几十年,世界产业演化的速度在发生变化。
我们来看几次产业革命的典型产品:
第一次产业革命的典型产品是火车。
第二次产业革命的典型产品是汽车。
这次产业革命的典型产品是手机。一部手机买了之后,能用多长时间?大概1年,大多数人就已经更新换代。
还记得一个品牌叫诺基亚吗?在它被微软收购的时候,CEO约玛奥利拉说过一句话: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,但不知为什么,我们输了。
从产业演化速度的角度,也许我们能给出答案。
当智能手机出现的时候,诺基亚最引以为豪的是什么?在所有手机厂商中,它是拥有自己完整生产线的最大厂商。这意味着它对生产的各个环节都有把控力,综合成本控制能力是最强的。但是,智能手机的基本需求是什么?是创新。而诺基亚的庞大生产线,就意味着它的创新能力一定是被抑制的。因为生产线是按照之前产品的需求设计的,想创新的话,整条生产线都得调整,成本极高。
所以,诺基亚是怎么死的?是被它沉重的肉身拖死的。
当西方国家整体进入了创新经济的时候,它就出现了一个急迫的需求,就是必须把生产流程外包,把生产流程转型的成本全部甩给别人,只做观念层面的创新,不停地以今日之我否定昨日之我。
在以前时代的创新,创新的基础是技术,技术本身就构成竞争壁垒;但在今天这个时代的创新,创新的基础是观念,观念本身很容易被抄袭,所以它的竞争壁垒就是自己的创新速度,只要我的速度比你快,你就永远只能追赶而没法抄袭。
在制造业领域,谁能把这对矛盾给化解了?当今世界,只有中国能够做到。
中国企业的高度分工到了什么程度呢?一个简易打火机,28个零件,在浙江的一个村子里,那就分成了28个专业厂家生产,然后再组装。平时你看到的那种卖1块钱的打火机,成本可以压到1毛钱。施展老师在浙江考察的时候,就见过一些生产拉杆天线的厂家,一个厂只生产其中的一节,可以说是专业化到极致,效率也达到极致了。
但是与此同时,无数家极度专业化的中小企业还密集地凑在一起,形成了一个庞大高效的供应链网络。他们彼此之间有互相配套的关系。上游需求一变,这种配套关系可以迅速重组,确保弹性。
为什么只有中国能做到?
这里面既有命的成分,也有运的成分。
所谓命,就是中国独有的禀赋,其他国家想学也学不去,那就是中国的超大规模性。
所谓运,就是中国在特定的时间点上,恰好踩对了节奏。
中国承接产业转移的时候,国际贸易的性质已经发生了变化。此前国际贸易是产业间贸易,而中国参与的国际贸易更多的是产业内贸易。
什么叫产业间贸易?就是中国人80年代干的,用十几亿条裤子换人家一架飞机。用成品换成品。
什么是产业内贸易?就是美国苹果公司要生产iPhone,供应链遍布全球,而中国分担其中的一部分环节。
那中国就非常容易打开这个缺口了。中国就会利用自己的超大规模性优势和兼具效率、弹性的优势,在这个机会窗口里开疆拓土,攻城略地。
规模不再只是规模,规模本身就是能力。
这是在2017年我开的第五个脑洞,我把它称之为终点站脑洞。
枢纽脑洞:中国能赢得全球发展环境?
中国能不能营造一个良性的全球发展环境?
为什么要关心这个问题呢?刚才我们一直在讲中国机会很多,中国增长还没遇上天花板,中国的优势很独特,那你一家独大,别人怎么办?别人过不好,我们也好不了。所以最后的问题来了,我们能不能和世界建立良性关系?换句话说,我们未来的全球角色是什么?
在《枢纽》这本书中,施展老师有一个很重要的判断:中国一直是世界秩序的自变量。请注意,不仅现在是,历史上一直都是。
什么是自变量?就是它一变化,系统就变化,它的变化是参与到系统的生成和演化中的,这种大块头的因素,就是自变量。中国这个超大规模的国家,就是世界系统的自变量。
还记得吗?总有人说,中国很倒霉啊,我们买什么什么贵,卖什么什么便宜,这似乎是中国的一个软肋。但是你一旦把思考角度转过来一看的话,世界缺不了中国。这就是自变量的地位。
但是,自变量只是说明你的重要性,还不能说明你在全球结构中的位置。这个位置不是争来的,是世界格局演化逐渐形成的对中国的一种需求。
我们来看看二战之后,世界格局的一个局部演化
非洲国家在二战后纷纷独立。说实话,那个时候非洲经济发展是不错的。原因是西方的带动。西方要资源,要经济腹地,非洲正好有这些好东西,所以非洲的日子就好过。
但是一转眼到了1970年代,发生了石油危机,西方经济突然之间遭遇了一个巨大的停顿,对原材料的需求急剧下降,非洲国家于是陷入到了非常艰难的经济困境当中。
然后呢,西方的危机很快过去了,我们都知道里根、撒切尔一系列改革,西方经济继续爬起来,80年代中期迎来一个繁荣的周期。但是,在西方的这一轮繁荣的同时,恰恰是非洲现代历史上最为悲惨的十年。
因为西方国家的经济结构发生变化,他们已经进入了创新经济的时代,超过70%都是第三产业,对原材料的需求没有那么强烈。这和以原材料出口为主的欠发达国家之间,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缝。
这个裂缝谁来填?上个世纪90年代,答案揭晓,是中国。
理解这个过程,我们就理解中国的全球角色了。
西方国家已经没有办法和欠发达国家直接形成经贸循环了,中国是全球经贸循环有效运转的必须结点。这不是什么推演,这就是已经发生的事实。中国正在变成全球经济体系的十字路口,是资源、信息、资本在全世界流动的必经之路,是世界的路由器,也是施展老师这本书的名字枢纽。
作为枢纽,我们向原材料产地国家输出资本、制成品、基础设施和就业机会。
作为枢纽,我们向西方发达国家,提供形形色色的工业品和创新落地的机会。
2017年,我们已经看到,当大规模难民涌向欧洲的时候,欧洲既无法抵挡,也很难让他们融入。
就像《枪炮病菌与钢铁》的作者戴蒙德说:历史上的国家和社会衰败,更多只是影响到自己。而今天任何一个国家的衰落,都可能影响到世界上其他地方。
中国2016年对非洲的直接投资总额为361亿美元,占非洲吸引外国直接投资总额的39%,是世界第一。这不是简单的投资,而是在非洲建设铁路、公路、电信等基础设施,把非洲的矿山、农田、村镇和全球连接起来。
站在西方的角度看,他们通过中国投放秩序。站在欠发达国家的角度看,他们通过中国在分享全球化带来的繁荣。这就是中国的枢纽作用。
中国,处于大陆和海洋的连接点上。
在古代,世界通过丝绸之路和中国互动,大陆是秩序的生成线,然后以中国为枢纽,向海洋世界投放秩序,海洋是秩序的传播线。
在当代,世界潮流反向而动,海洋世界是秩序的生成线,然后以中国为枢纽,向大陆的深处投放秩序,大陆是秩序的传播线。
但是,不管方向如何,中国都是联系海洋与大陆的中介性、枢纽性存在。
这是中国的地缘位置和超大规模性共同决定的,这是全球都希望中国去承担的角色和责任。认清楚这个角色和责任,我们就有能力去营造一个良性的生存环境,就不会和现有的大国发生零和博弈。
这是这场跨年演讲试图回答的最后一个问题,我把这个答案称之为叫枢纽脑洞。